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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第 28 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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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謹安這會兒已經睡下了◎

江采霜醒來的時候, 發現自己躺在廂房內休息,濕衣已經被換成了幹爽的衫裙。

“霜兒,你醒了。”守在床邊的兩人立刻湊了過來。

這兩人正是江采青和宋鶯。

江采霜揉揉眼睛, 開口就問:“采薇姐姐呢?”

“你放心吧, 采薇姐姐沒事, 是那個跳水秋千的小子救了她。”江采青給她遞了張熱巾帕,手貼在唇邊,神神秘秘地道, “還有個好消息, 采薇姐姐有喜了。”

救上來以後,自然立刻讓人請大夫過來把脈, 好在江采薇只是嗆了水, 沒受什麽傷,順道還把出了喜脈,這可真是意外之喜。

江采霜想起自己看到的彩衣少年, 當時遠遠瞥見他的衣服, 便猜測他是表演水秋千的。在水上練了多年功夫, 水性自然好。

“那就好。”江采霜放下心, 接過姐姐手裏的帕子擦了擦臉,望向窗外,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?”

外面雨聲隆隆, 雨幕大力拍打著窗欞。紅木支摘窗半開著透氣, 時不時有細密的雨絲潲進窗邊, 打濕了窗臺,外面天色已然昏黑。

“這會兒才申時過半, 別看外面天黑, 其實還早著呢。”這次答話的是宋鶯, “你沒用午膳,這會兒該餓了吧,先起來吃點東西。”

江采霜揉了揉肚子,果然覺得腹中空空,有些饑餓。

堂姐打開提盒蓋子,將一碟碟清淡開胃的小菜端到桌上,還有用箬葉包出來的尖角蜜餞粽。這些粽子還是早上出門前,她們一起包的,剛讓翠翠拿去火爐上蒸熟。

“大夫說,你腹中嗆水,得吃容易克化的飯食,多吃點小菜,蜜粽只能吃一個。”

姐妹三人圍桌而坐,江采霜問道:“外面還在下雨?”

“是呢,”宋鶯面容籠上愁緒,“自從上午那一陣風浪,外面的暴雨就沒停過,就連望天樓通往岸邊的棧橋都被沖斷了。若是風雨一直不停,怕是我們只能留在望天樓過夜了。”

望天樓與岸邊唯一的連接就是棧橋,可棧橋早已被暴雨沖斷,一樓也幾乎被水淹沒。水面湍急,遍布暗流旋渦,岸邊也不好派船來接。所有人便只能暫留望天樓。

江采青補充道:“好在望天樓上有不少雅室房間,倒是差不多夠住。我們出門前也帶了爐子和菜品,過夜不成問題。但若是明日風雨還不停,就不好說了。”

“希望這場來勢洶洶的暴雨早些停吧。”宋鶯嘆了聲。她還想著看完龍舟戲便早早回家,也不知道宋五現在怎麽樣了。

江采霜夾了一只豆腐皮包子,裏面包著許多清淡的山珍,口味豐富鮮美,“對了,是誰救我上來的?”

江采青問:“你不記得了?”

江采霜仔細回想了一番,她只記得自己昏過去之前,被一條火龍包圍保護著,連身邊的湖水都不再冰冷,變得溫暖。

火龍帶著純正而強悍的靈力,又能在水底燃燒……肯定是丹火。

想到這裏,江采霜腦海中冒出一個猜測,“是燕世子?”

江采青跟宋鶯對視一眼,點了點頭。

“果然是他,”江采霜笑逐顏開,剝開一枚香甜軟糯的蜜棗粽,語氣輕松地說道:“等下次見了他,定要好生向他道謝。”

用了晚膳,爹娘和哥哥也來看望,看到江采霜活蹦亂跳,幾人都放了心。

“爹,娘,我想去看看采薇姐姐。”

寧玉霞抿出一抹笑,“去吧,你采薇姐姐在樓下休息呢。”

望天樓雅室眾多,江采霜到三樓打聽了一圈,才知道采薇姐姐住在東面廊道最盡頭那一間。她走到門口,剛要敲門,聽見裏面的談話聲。

“夫君,你可是哪裏不開心?”

“沒有,你別多想。”

“你休要唬我,自從大夫說我有喜開始,你的神色就悶悶不樂的,到底怎麽了?這不是好事嗎?”

“我只是太驚喜了,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。”於文彥頓了頓,遲疑地問道,“薇兒,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,有沒有聽到過什麽動靜?”

“什麽動靜?你上次不是已經問過我了麽?”

“沒什麽,我先去看看母親,她也受了驚嚇。待會兒再陪你去看霜兒。”

於文彥一拉開雅間門,便看到門外站著三個姑娘。

他略有些詫異,隨後便讓開位置,“薇兒,幾個妹妹來看你了。你們先進去坐,我去吩咐人上茶。”

江采霜三人進到屋裏,江采薇神情已經恢覆如常,笑著招呼她們坐下,關心問道:“霜兒,你怎麽也來了?你身子如何了?我正說待

會兒過去看你。”

雖然聽家人說江采霜沒事,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,還是為了救自己才落的水,江采薇自然得過去看了才能放心。

只是她身子稍弱,又初懷身孕,於文彥暫時不放心她出門走動,便說等吃了飯休息一下再陪她過去。

“我沒事,你忘了我是修道之人,身體好著呢。”江采霜拍了拍胸脯。

“沒事就好,你也是莽撞,這麽大的湖也敢跳,萬一有個好歹,那我……”江采薇眼眶霎時紅了。

若是妹妹為了救她而出事,那她也沒臉面再活下去了。

江采霜連忙握住她的手,“我就是一時著急。不過我長在江南,水性好著呢,自然是有把握才跳下去,你就放心吧。采薇姐姐,你快吃點東西,待會兒菜涼了。”

江采薇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,暫壓下感激和後怕,“可用過膳了?我還沒動筷,不如一起吃?”

“不用了,我們過來前剛吃過。”

江采薇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,“這位是……”

江采青忙介紹道:“她是宋鶯,是宋侍郎的女兒,我們與她是好友。”

“采薇姐姐好。”宋鶯怯生生喚道,嗓音溫柔嬌細。

“瞧著這位妹妹性情嫻靜,怎麽會跟我家的兩個調皮鬼玩到一起?”江采薇笑道。

跟宋鶯比起來,江采霜和江采青兩姐妹的確算是性情跳脫的。

不過……那是因為采薇姐姐沒見過發飆時的宋鶯。

婢女進來添了茶便退下了,江采霜三人陪著江采薇說話用膳。

“咦,采薇姐姐,你也買了花餑餑?”江采霜詫異道。

她跟采青姐姐在棧道上也買了幾個花餑餑,只是還沒來得及吃。

“婆母喜好這些民間的玩意兒,常常買些石榴花饃,小孩子的撥浪鼓,虎頭鞋拿到我房裏。這次來望天樓的路上,見棧道上這家石榴花饃顏色喜人,做得精細,便也買了幾個。”

“是不是一個挑扁擔的跛腳伯伯賣的?”

“好像是。皮膚黑黑的。”

“我們買的興許是同一家,”江采霜看著蒸好的漂亮花饃,有些饞了,“我能不能也嘗嘗?”

江采薇掰了一塊石榴花饃給她,裏面還有磨得很細的豆沙餡,做工的確精細。

江采霜驚嘆道:“好吃,熱騰騰的蜜豆像是要化了一樣。”

“這麽好吃?我跟鶯兒也嘗嘗。”

石榴花饃比盤子還大,得用新編的竹筐裝著,四個人敞開了吃也吃不完。

江采薇見三個妹妹喜歡,自己也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裏。花饃暄蓬蓬的,味道果然香甜,餡料給得很足,看著好看,吃著也不錯。

“沒想到老伯看著憨厚,做花饃的手藝這麽不錯,這入口即化的蜜紅豆餡,可比汴京城幾家正店做得還好。”

“采薇姐姐,你怎麽哭了?”江采霜正說再掰一塊,一擡頭,就看江采薇面頰流下一行淚珠。

“我哭了嗎?”江采薇擡手一抹,指尖意外地觸及一片濕潤。

她連忙拿帕子擦去臉上的淚水,玩笑道:“怎麽吃個石榴花饃,還把人吃哭了。都怪這餡料做得忒甜,甜到心裏了。”

吃罷飯,江采霜想給江采薇把個脈。

江采薇平伸出手腕,搭在桌邊,“從前你說你會把脈,我還不信。沒想到是真的。”

經過上次的事,她漸漸接受了妹妹是個道士的事實。

“我們道家講究一個山、醫、命、相、蔔,這五術我每一樣都會一點的,醫術最好。”

江采青問:“山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就是修身養性,強身健體,是為道家修行。”

“相想必就是相面了?蔔是算卦?”江采青兩眼晶亮,興奮地問道:“那你能不能幫我算一卦?算算我將來什麽時候嫁人,會嫁給誰?”

江采霜忙搖頭,“那可不行,我師父教我不能隨意幫人起卦,天機不可洩露,一旦洩露可是要遭雷罰的。”

況且,她並不擅起卦,頂多就會給人看看面相。

采青堂姐天庭飽滿,額闊面潤,嘴唇朱紅,是食祿豐裕,一生順遂的福相。

江采青連忙捂住耳朵,“不算了不算了,剛才的話我沒聽見,不算你洩露天機。菩薩保佑,可不要降雷罰——”

她話音剛落,窗外湊巧閃過一道雷光,短暫的白光之後,轟隆聲由遠及近,震耳欲聾。

江采青嚇得趕緊抱住江采霜,“不要啊!”可千萬不要把她這麽聰明伶俐又有本事的妹妹給劈成黑炭了。

惹得四人笑得前仰後合。

過了會兒,見江采霜毫發無損地坐在那,江采青後怕地拍著胸口順氣,“幸好沒事,嚇死我了。”

“好了,你過來我這兒,趕緊讓霜兒妹妹認真請脈吧。”宋鶯拉走了活寶似的江采青。

宋鶯管著江采青,江采霜總算能安安穩穩地給姐姐把脈了。

這脈聽著有些怪,忽而有,忽而又無,像是喜脈,又顯得虛浮。不過除此之外,采薇姐姐的脈象一切正常,並無絲毫病態。

“姐姐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?”

“不舒服?好像沒有。”江采薇搖了搖頭。

只是方才起床的時候,覺得腹部摸起來有些涼。估摸著是凍著了。

“那便沒事了,只是要註意防風保暖,盡量在屋裏待著,以免受寒。”江采霜想著,既然已經請其他大夫看過一遭,應當沒什麽大礙,興許只是剛懷上身孕,時日尚短,所以脈象不穩,這也是常有的事。

就在這時候,數墻之隔的雅間裏傳來爭執吵鬧之聲,還伴著孩童的啼哭。

江采薇聽出其中有於文彥的聲音,當即面上浮起擔心,“怎麽又吵起來了。”

“姐夫和伯夫人經常吵架嗎?”

“嗯,”江采薇點點頭,語氣無奈,“每次都是因著崔興的事,兩人經常鬧得不歡而散。”

江采霜今天還看到崔興和俞金亮拉扯吵嚷,暗道這崔興真是害人不淺,如此禍害何必還留在府中?

江采青和她的想法一樣,“既然崔興這麽惹人生厭,為何還要讓他在伯府長住?趕回他自己家不就好了。由著伯夫人縱容侄兒,難道康平伯就不管麽?”

“公爹性格軟弱,哪裏管得住強勢的婆母?我也不知婆母心裏是怎麽想的,怎麽非要把崔興留在身邊。”

孩童啼哭聲一響,那邊大人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。只是孩童哭鬧不止,聽得人心煩意亂。

江采青半蹲在江采薇身邊,掌心輕貼她的小腹,嘀咕道:“我的好外甥,好外甥女,你可千萬是個乖乖,別像這個孩子似的鬼哭狼嚎。”

此時天色已經不早,江采霜三人正要起身回去,剛好遇上回來的於文彥,他手裏還端著一碗清澈如茶的湯藥。

“大夫給你姐姐開的安神茶,補神靜心的,她今天受了驚嚇。”於文彥解釋道。

江采霜點點頭,粗略地嗅了一下,基本都是安神助眠的藥。

錯身而過的瞬間,她忽然擡起頭看了一眼於文彥。

於文彥一襲湖藍綢衣,身形高大,緊緊繃著下顎,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爭吵的怒意。

江采霜平素不會想起來幫人看面相,剛才被堂姐提起,才格外註意了一次。

於文彥打眼一看長得端方清正,不過顴露唇薄,鼻梁凸骨,人中平滿,耳垂薄小,看他的面相,像是該一生無子。

江采霜趕緊甩甩腦袋,把這個想法甩出腦海。

呸呸呸,什麽一生無子,這不是咒采薇姐姐嗎?

她這半吊子的相面功夫,以後還是不要拿出來了。

“霜兒,你怎麽了?”宋鶯在她身邊,見她突然開始甩腦袋,疑惑地挽住她的胳膊。

“沒什麽,我只是想……”江采霜眨了眨眼睛,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,“我好像還沒去看過燕世子。”

這次又是他救了自己,她自然該去看望一下。

“他救了你,是該去感謝一下他。”

找人一打聽,得知了燕安謹的住處,三人一同過去。

與燕安謹的雅間還隔著兩個房間,江采青跟宋鶯便默契地停了腳,“霜兒你自己去吧,我們在這裏等你。”

倆人都怵燕安謹笑面閻羅的名聲,能不跟他打交道就不打。

“好。”

江采霜站在雅間門口,剛要敲門,門卻從裏面打開,走出來的正是宋允蕭。

“白露道長?你怎麽來了?”宋允蕭往屋裏看了眼,“是來看謹安的吧?”

“嗯。今日多虧他救了我。只是湖水寒冷,燕世子素來又身體不好,我便過來瞧瞧。”

宋允蕭幹笑了兩聲,“是,道長說的是。不過……謹安這會兒已經睡下了,道長不如明日再來看他?”

說話的時候,他兩只手把著門扇,像尊門神站在那,生怕江采霜闖進去似的。

江采霜往裏探了一眼,不過視線被多寶閣擋住,什麽也沒瞧見。

她絞著手指,心下不免擔憂,“那好吧,那我改日再……”

話音還未落,裏面便傳來兩聲低咳,隨即是熟悉的低磁嗓音,“道長請進。”

江采霜擡眼望向宋允蕭,後者嘴角抽搐了下,給她讓開位置,“道長進去吧,我去叫林越梁武過來守著。”

“嗯。”江采霜剛往裏走兩步,就聽到外面宋允蕭和采青姐姐鬥嘴,宋鶯在一旁幫腔,好不熱鬧。

她不由得抿出笑,嘴角梨渦淺淺。

進到內室,便看到燕世子倚著床欄而坐,手邊擱著一卷案宗。他烏發披散,面如霜雪,唯有唇上還殘留淡淡的艷色。

“你還好吧?我給你把個脈?”

燕安謹輕笑著搖頭,“不必,我服過丹藥,已經好多了。”

“我再幫你看看吧,這樣周全些。”

燕安謹不動聲色地催動身體裏的靈力,額頭隱隱滲出細汗,隨即伸出手腕,玉指纖長,凸出的腕骨精致白皙。

江采霜仔細聽了聽脈象,“咦,你的身體居然沒什麽事。”

以她對燕世子的了解,還以為他此次落入冰湖,又動用丹火,會元氣大傷。卻沒想到,脈象聽起來倒是穩。

燕安謹濃密纖長的羽睫輕垂,“這金明池下,似乎陰氣叢生。此次怪異天氣,興許便與此有關。”

江采霜收了手,註意力全然被他的話吸引過去。

“我昏迷前也隱隱感知到了不幹凈的氣息,不然我也不會被纏住,沒能及時回到水面上。”

這湖水不幹凈,有妖鬼作祟。不然這樣晴朗無風的天氣,怎會毫無征兆地掀起如此高的巨浪。

“水底多生水鬼,頗有幾分本事,道長可要多加小心。”

既然能在端陽節這樣陽氣旺盛的日子,掀起如此大的陣仗,怕是底下的水鬼不止一個兩個,難對付得緊。

經燕安謹這麽一提醒,江采霜趕緊回自己房間,跟哥哥借了支筆,用朱砂勾連靈力,在紙上畫了幾張驅邪符箓。雖說宣紙沒有黃紙效果好,但她身上的符紙早就被沖走了,只能將就一下。

畫完以後,江采霜給采薇姐姐和宋鶯也送去了兩張,讓她們睡覺前貼在門上。

晚上入睡前,哥哥江水寒還特意進屋,叮囑她:“別忘了把外門鎖上,雖說外面下著大雨,可這樓裏魚龍混雜,什麽人都有,還是得小心些。”

雅間本是用來觀賞龍舟戲的,兩頭都有門扇,一邊的門通往內部的走廊,稱作內門。另一邊的門則通往外面的賞景游廊,稱作外門。

兩扇門都是只能從裏面插上門閂,外面是沒辦法上鎖的。

外門連接的游廊露天,呈四四方方的“回”字形,與這層樓其他所有房間共通。也就是說,任何人都能通過游廊,繞到房間後面。

雖說外面雷雨交加,但難保有人起歹心,也不怪江水寒如此小心。

“我知道了,哥哥。”江采霜原本正在鋪床,眼睛一轉,回頭叫住江水寒,“我有一樣東西給你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

江采霜遞給他幾個平安符,“我、我在棧橋上買的,也不知有沒有用。你拿一個戴在身上,給爹娘也戴一個,還有二叔二嬸他們。”

她把符紙塞在了菱形小香袋裏,看著是有那麽幾分像平安符。

這精巧的香布袋兒還是采青姐姐繡給她的,裏面放了香料粉,還系著漂亮的五色長命縷。

江水寒笑著接到手裏,“行,我待會兒就拿給爹娘。不過光有這平安符可不行,還是得記得鎖門,有時候人心可比妖鬼恐怖多了。”

“嗯嗯,我知道的。”

臨走之前,江水寒親自走到外門附近,拉了拉門栓,確定門鎖得好好的,才放心離去。

夜裏,風雨半點沒有停歇,望天樓外電閃雷鳴,窗欞被密集的狂風驟雨拍得嗡嗡作響。

江采青被雷聲嚇得不敢睡覺,半夜抱著被子來找江采霜。

“白日裏天氣明明好好的,怎麽突然就下起了大雨?還把棧橋給沖斷了,明日不知道能不能修得好。”江采青凍得瑟瑟發抖。

江采霜想起自己跟燕安謹的對話,“金明池裏有很重的陰氣,我下水的時候還與它們鬥了一場。”

“什麽?怪不得青天白日突然下起了暴雨,原來又是妖邪作祟。”江采青立刻覺得後背躥起一陣涼氣,“可如今我們被困在望天樓上,豈不是很危險?”

“你放心,我在兩扇門上都貼了符紙,不會有事的。采薇姐姐那裏,我也讓翠翠去送了辟邪符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江采青往妹妹身邊湊了湊,這樣心裏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。

“采青姐姐,我把你給我繡的香布袋兒都用了,裝上平安符,給家裏的人分了分。”

“那回頭我再給你繡幾個,你拿來裝東西也好,放香粉也成。”

江采青起初還有些害怕,後來眼皮子越來越沈,便也顧不上害怕,呼呼大睡了起來。

江采霜記掛著金明池中的水鬼,擔心夜裏生變,不敢睡得太死。

睡得迷迷糊糊間,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騷動。

江采霜立刻睜開雙眼,輕手輕腳地下床,剛拉開門扇,就見哥哥江水寒守在門口。

“被吵醒了?”江水寒神色難掩疲倦,想來是放心不下,一直守在附近。

江采霜揉了揉眼睛,往昏暗的廊道裏看了一眼,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

她瞧見許多人提著燈籠來來回回地跑,像是在找人。

江水寒不願她摻和進去,“你先回去歇著,沒什麽事。”

江采霜被哥哥推回屋,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,靠在門板上聽外頭的動靜。

她聽見姐夫於文彥的說話聲,說是先讓江采薇來侯府這邊坐一坐,他再派人找找看。

於家有人失蹤了?

沒多久,堂姐江采青也被吵醒。娘親拍門叫她們過去,侯府一大家子女眷都坐在了一處,彼此照應著。

屋裏燃著燭火,有人滿臉擔憂,有人哈欠連連,還沒睡醒。

江采霜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,就覺得肩膀一沈,轉頭一看,江采青又睡著了。她無奈地搖搖頭,把自己的手爐塞進堂姐懷裏。

采薇姐姐跟娘親坐在一處,同樣困得昏天黑地,趴在寧玉霞肩頭睡著了。

哥哥江水寒從外面進來,表情不太好看。

寧玉霞急忙問道:“怎麽樣?人找到了嗎?”

江水寒點點頭,望著家裏人欲言又止,“還沒找著,估計是……”

弟弟妹妹都坐在這個屋裏,他沒敢直說。

幾個長輩卻都懂了他的意思,有人嘆了聲,“唉,好好的端陽節,怎麽就出了這檔子事。”

“把你們的弟弟妹妹照看好,誰也別亂跑,看看明天能不能派船過來接。”

“不用太慌張,我聽說燕世子也在望天樓裏,有懸鏡司的人在,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總不至於真是水鬼作惡……這世上哪有什麽水鬼?”

江水寒對外面的情形比較了解,“現在懸鏡司的人把守住了各個角落,料想不會再有事。若是困得撐不住,可以先各自回屋休息。別忘了把外門鎖上。”

眾人惴惴不安地議論著,江采霜假借送堂姐回屋休息,趁家裏人不註意,偷偷溜了出去。

順著人潮,很容易就找到了爆發騷動的地方——二樓花廳。路上遇到懸鏡司的人盤問,她亮出自己的令牌,便通行無阻了。

如今一樓被淹,二樓就是離金明池最近的地方,從窗戶欄桿翻出去就是狂湧的金明池水。

江采霜在吵嚷的人群中看到燕安謹,頓時眼睛一亮,朝他身邊擠了過去。

燕安謹正聽手下人匯報消息,衣袍被人拽了兩下,他回頭,對上一張清麗俏皮的面容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江采霜好奇地問道,“怎麽這麽多人在說水裏有水鬼?”

剛才她過來的一路上,百姓都在惶惶然地討論著“水鬼害人”。她聽了幾句,似乎是有人落水,再聯系起白日的異象,水鬼的傳聞便傳開了。

燕安謹帶她找了個比較安靜的地方說話。

“夜裏有人說聽見了落水聲,懸鏡司的人挨門挨戶打問有沒有人失蹤,找了一圈發現伯府表少爺不見了。”

“崔興?”江采霜問道。

“是,”燕安謹頷首,“我已派人輪流下水打撈,只是水面漆黑,水流湍急,還沒有撈上來任何東西。”

金明池這般寬廣,又是風雨交加的深夜,撈個人談何容易。怪不得從騷亂起,整個樓熱鬧了許久。

“確定有人落水嗎?會不會是看錯了?”

“有個跛腳商販聲稱自己親眼所見,有什麽重物從樓上掉了下來。他隱約看到有衣服飄在水面上,只是還沒來得及抓住,人便已經被湖水卷走。”

燕安謹又道:“我帶你去見見他。”

“好。”

燕安謹吩咐人給江采霜找來一件黑袍,將她整個人兜頭罩了進去,再戴上黑帽,便看不出是誰了。

“此次有諸多世家子弟來望天樓賞景,難保會有人將你認出來。”

江采霜將帽檐往下拽了拽,擋住大半張臉,“嗯,我們快過去吧。”

若是被人認出來,告訴她的爹娘哥哥,那她肯定會被抓回去,還查什麽案子捉什麽妖。

懸鏡司的人帶來最先發現有人落水的小販,讓他仔細地描述一遍當時的情況。

小販放下扁擔,有些戰戰兢兢地回話道:“小人正在那裏看雨,忽然聽見噗通一聲,便連忙起身去看。我看見有個人掉進下頭的水裏了,試著伸胳膊撈了兩下,沒能夠著。等我再去叫人,那人已經被水沖跑了。”

江采霜連忙問:“你確定看清了?”

“這……”中年小販回想了一會兒,有些遲疑,“天黑,又下著大雨,小人也不敢確定是個人,但瞧著有七八分像。”

他一擡頭,江采霜才發現,這人她居然還見過。

這是棧橋上賣花餑餑的那個跛腳中年人,皮膚黝黑粗糙,長相老實,看著像附近的農戶。

他身上被雨澆了個透,應該是急著救人的時候留下的。

林越按往常的慣例,詢問道:“你叫什麽?家住何處?家裏幾口人?”

“小人名叫周力,家住丹青巷,家裏……除了我以外,還有個老娘和我大女兒,我女兒嫁到了應天府,不常回來住。”

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大堂席地而坐,閑聊家常,聽見周力喊“有人落水!快救人!”便一擁而上。只是除了周力以外,其他人連個影子都沒瞧見。

“我帶你去落水的地方看看。”

周力瞧見落水的地方比較偏僻,幾乎在東邊走廊盡頭,與上下樓梯剛好在相反的方向。

二樓沒那麽多雅間,廳堂通闊,大都是一些裝飾性的長窗、隔扇門,柱子旁擺了些屏風花瓶博古架,供人賞玩游樂。

許多平民百姓住不起雅間,今日夜裏便都留在二樓的大堂,席地而坐,互相取暖。

剛走到附近,江采霜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。

外面風雨呼嘯,還沒靠近欄桿,吹來的雨絲便打濕了衣擺。

江采霜抱臂朝外看去,水上黑洞洞一片,什麽都看不清楚,人還被雨絲吹得睜不開眼,她不解地問道:“這麽大的風,周力為什麽要過來看雨?”

他一個賣花餑餑的,大晚上跑到沒人的偏僻地方看雨?

燕安謹將門扇合上一半,風雨稍微小了些。

“你看這裏。”他示意江采霜看門縫。

方才便看到有灰色的東西夾在這裏,將門一關上,就看得更明顯了。

江采霜蹲下身子,撿起燒了一半的金紙,“這不是紙錢嗎?”

紙元寶被燒得破破爛爛,只能看到一點金色,剩下的已經燒成了灰,隨時都會被風吹散。

“不錯,剛才懸鏡司的人趕來的時候,便看到了這裏的紙錢。”

“有人在這裏燒紙祭拜?是周力?”

“嗯。他特意遠離人群,不是為了看雨,而是為了燒紙錢。”

“剛才周力說他聽見落水聲,說的是‘起身去看’。說明他原本不是站著,而是蹲或坐在這裏。如果他當時是在燒紙錢,那就說得通了。”

燒紙錢祭拜,自然要蹲在一旁看著,而不是站著燒。

而據周力所言,他家裏只剩他和母親,還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,其他人興許早已……他給家人燒紙也是情理之中。

只是端陽正是合家歡看龍舟戲的日子,他的親人卻在這日喪命,實在令人心酸唏噓。

“樓上這裏,是誰的住處?”江采霜往上指了指。

“樓上正好是伯府的住處。伯府的幾個雅間挨著,既有崔興,還有康平伯夫婦和於文彥夫妻倆。”

“現在是崔興找不著了嗎?”

“嗯,於文彥各處都去找了,沒找到崔興。而且這麽大動靜,若是他清醒地在別處,也該出現了。”

目前還沒有其他人失蹤的消息,若真有人落水,八成就是崔興。

江采霜輕哼一聲,“我聽說這崔興是個吃喝嫖賭的二世祖,整日裏游手好閑,還喜歡調戲女子,實在可惡。”

“道長認得他?”

“我聽鶯兒姐姐和采薇姐姐說起過,沒他一句好話,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江采霜想起一件事,“哦對了,我今天還看到了崔興和俞金亮爭執,不知道為的什麽。”

“俞金亮也在望天樓?”

江采霜卻是搖頭,“這我不清楚。當時崔興跑了,俞金亮在後面追,瞧著是遠離望天樓的方向,不知道後來俞金亮有沒有回到樓上。”

“我派人去找找。”

“還有一件事,今日看到俞金亮與崔興認識,我便懷疑俞靜衣失蹤與這個崔興有關。”江采霜握緊拳頭,把自己前段時日打探來的消息告知與他。

俞靜衣失蹤本就與康平伯府有絲絲縷縷的關系,若是再加上好色的崔興,這種可能性就更大了。

不過既然這裏發生了命案,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案子破了。

江采霜道:“我們先去樓上看看吧。”

上樓需要從大堂經過,有懸鏡司的人在前面開道,身後還有林越梁武和一幹隨從,聲勢浩大,無關百姓們紛紛退避,不敢擡頭直視。

到了三樓,崔興的房間。

伯府的幾個雅間都挨著,於文彥夫婦的房間在最東頭,崔興的房間便在隔壁,再往西是康平伯和伯夫人的住處。

“聽到有人落水,懸鏡司的人便立刻來樓上敲門查探,所有人都在,只有崔興的房中無人應聲。”

“四樓和五樓也查過了嗎?”

“都已查過,人員無缺。”

崔興的雅間已被懸鏡司的人嚴密看守,江采霜想到自己這一路看到了不少懸鏡司的人,便好奇地問道:“你怎知會出事?還帶了這麽多手下在身邊?難道你有預知天命的能力?”

“道長高看燕某了,”燕安謹展顏輕笑,白玉般容顏霎時綻出無雙艷色,“只是此次有貴人來望天樓賞景,在下便多帶了些人手保護。”

能讓定北王府和懸鏡司出手相護的貴人,也就只有當今官家了。望天樓五樓有重兵把守,任何人不得擅入,便是因著這個原因。

不過江采霜也沒往深處想,她此刻滿腦子只有破案捉妖。

推開崔興雅間的門,裏面一室狼藉,桌椅屏風倒塌,墻上懸掛的字畫都被扯了下來。

江采霜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燭臺,往內室走去,裏面同樣淩亂不堪,連床上的紗帳都被扯下了一截。

“這裏有人激烈打鬥過,隔壁的人都沒聽見麽?”

“夜裏雷雨聲不斷,又有附近其他人證言,伯府幼兒哭鬧不止,所以沒人聽見屋裏的動靜。”

江采霜扶正了墻上的老翁垂釣圖,又發現旁邊還掛著幹爽的蓑衣,釣具和魚簍。

墻上空了一塊,本該有的鬥笠不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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